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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口述实录与纪实:最漫长的十四天

来源:凤凰读书    作者:陈庆港    人气:    发布时间:2015-11-16    
 

  日军进攻南京城。(资料照片)

 

  本书摘自 陈庆港 著《最漫长的十四天》 ,江苏文艺出版社,2015年9月出版。

  小淑琴蹑手蹑脚的朝门口凑去。

 

  门严严实实地关着。

 

  屋里很暗,也没有声响。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在那,似乎连呼吸都停住了。

 

  哈先生弓着腰,双腿叉开站在门后,他的脸贴在门缝上,眼睛朝外面窥视着。

 

  从窄窄门缝里透过来的那道细长光条,被哈先生的身影从中间遮断,成了上下两截,上面那一截断在了哈先生头发稀疏的头顶上,它让哈先生头顶那几根东倒西歪的头发现在看上去特别分明,而下面那一截则从哈先生的两腿之间冒出来,看上去像是哈先生裤裆里射出来的亮光。

 

  哈先生已经就这样扒着门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很长时间了。他到底在看什么?

 

  小淑琴继续猫着身子朝哈先生两腿间的那道亮光挪去。

 

  就在小淑琴准备学着哈先生那样将眼睛凑近门缝时,突然一只大手猛地把她拉了回去。这一拉实在是太快太有力,小淑琴就感觉胳膊像是被身后冒冒失失窜出的一只狗狠咬了一口。小淑琴裂开嘴巴,但就在哭声快要冒出嗓子眼的这一刻,她又急忙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紧接着刚刚那只拉她的大手又按到了她的手上。

 

  小淑琴第一次听到自己发出的巨人般的粗鲁的喘息声,她终于忍住了哭,她知道这间黑暗的屋子此时就像奶奶烧饭时码好了干柴的灶膛,只要轻轻一划火柴,就会立刻腾起烈焰。而自己的哭声,就是那根火柴。

 

  小淑琴渐渐平静下来,捂住她嘴巴的那只大手也松开了,并慢慢移到了她的头顶,在那儿轻轻地摩挲着。

 

  这是爸爸的大手。爸爸站在离哈先生一步远的地方,就在自己的身后。小淑琴靠在爸爸大腿上的后背,可以感觉到他紧绷着的肌肉的坚硬。妈妈此时也正抱着一岁的小妹妹,躲在爸爸的身后,平日总是哭闹不停的妹妹好像预感到了即将要发生一件大事,她一声不吭地伏在妈妈怀里,眼睛在黑暗中一会骨碌碌的四处望,一会一眨不眨地盯住妈妈的脸。

 

  哈先生的左边,是哈太太。哈太太坐在离门口两三步远的一张凳子上,她背倚着墙,怀抱两岁的儿子。哈太太衣襟半敞,将奶头放在儿子的嘴里,但儿子嘴含奶头,却并不吸吮,他和大人一样,侧着耳朵在这静寂中聆听着什么。哈太太另一个4岁的儿子,则蹲在她的膝下,他双手抓住妈妈的脚踝,头贴在妈妈的腿上。

 

  小淑琴奇怪,平时“狼来了”、“鬼来了”嚷破嗓子,用尽各种恐吓方法也不能让他们安静片刻的这些哭闹鬼,此时个个都像木头人似的。

 

  门外到底有什么?

 

  里屋传出了一丝动静,它像火星一闪,又被迅速按灭了。小淑琴听出那是外公抑制下去的咳嗽。外公已经咳嗽许多天了。外公和外婆坐在右侧边的里屋,四岁的妹妹淑芸也在那儿,她被外婆用被子圈在床上。小淑琴家有9口人:外公(76岁)外婆(74岁)、父亲(41岁)母亲(35岁)、大姐姐淑芳(16岁)、二姐姐淑兰(14岁)、大妹妹淑芸(4岁)、小妹妹淑芬(1岁),还有小淑琴自己(8岁)。他们租住着哈先生家的两间房,小淑琴与爸爸妈妈,还有大妹妹小妹妹住一间,大姐姐、二姐姐与外公外婆住一间。

 

  大姐姐二姐姐现在就站在堂屋通往里屋的门口,虽然她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但小淑琴猜得出她俩在做什么。她俩的手里一定都在鼓捣着花手帕,并在用手帕卷着布老鼠。她还猜得出,大姐姐的布老鼠卷的一定没有二姐姐的布老鼠好看。二姐姐卷的布老鼠每次都活灵活现,乍看和真的一样。昨天她卷好一只后,又将两粒不知从那找来的绿豆大的黑珠珠钉在了布老鼠的头上做眼睛,这样它就更和真的一样了,吓得妹妹到处乱躲。一直到了晚上妹妹才敢用手去抓那只布老鼠。

 

  昨天,猛烈的轰炸持续了整整一天,房屋震颤着,窗户上的玻璃哗啦啦直响。父亲和母亲不再让他们出门乱跑,姐妹几个就在家里玩。而大人们则一直都在竖着耳朵听城外的炮声。从中午起,中国军人开始纷纷从南门往城内撤。到了晚上,炮火似乎在集中轰击着城的西南部。父亲和哈先生,以及邻居家的男人们聚在街头,他们不安地猜测着,议论着。

 

  有人说今天贴膏药旗的飞机自由出入,它们投下那么多炸弹也不见高射炮和中国飞机还击,这一定是城防司令唐生智已经保护不了这座城了。有人说现在全城这么混乱,唐生智将军早逃出南京了。甚至有人还怀疑日军是不是已经进城了?后来一批明显显得紧张慌乱的中国军人从街前跑过,其中有人停下来讨水喝,他一边大口喝水一边匆匆告诉人们,日军有四五次攻入了光华门,但都被打退。城还没破,但迟早要破。

 

  城“迟早要破”。有人突然又琢磨现在离开这座危险的城,是不是还来得及?

 

  “通下关的城门已经被封堵,士兵出城都是用绳子、腿布、皮带先吊上城墙,然后再从城墙上吊出去的,跌死了许多人。”早有人去探过路,他这样告诉大家,“据说到了江边也过不了江,现在这一路上,堆满中国军队扔下的来复枪、子弹袋、军装、皮带这些东西。无数汽车也抛在路上,怕落到敌人手里,它们都被点着了火,还有许多建筑也在放火烧,到处是火场。”

 

  大人们就这样一边议论着,一边站在那向着城外望。这时能看到城外映天的火光。

 

  日军进攻南京城。(资料照片)

 

  凌晨时,小淑琴突然醒来。灯仍然亮着,在一种异样的宁静里,她看到爸爸和外公还有哈先生围坐在油灯下,他们直着脖子,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微微仰头在聆听着什么。

 

  这时小淑琴才发现,轰轰隆隆的炮声已经停了。

 

  “城破了!”

 

  后面的那串咳嗽声,告诉小淑琴这是外公在说话。

 

  城破了?城破了是什么意思?小淑琴家离城墙并不远,每逢清明,爸爸都会带着她们姐妹到城墙上去放风筝。那么厚实的城怎么会破了?

 

  但外公明明在说城破了!并且在说这三个字时,外公的声调是和平常不一样的。小淑琴从没听到过外公用这样的声调说话。外公说话从来都是不慌不忙、平平静静的,但他在说“城破了”三个字时,声调里充满了悲苦,甚至绝望、恐惧。

 

  外公的这句话让小淑琴感觉到了害怕,在此刻这凝固的寂静中,她隐隐觉得有一个狰狞的怪兽正在朝着她、朝着她的家慢慢爬过来。

 

  小淑琴朝妈妈挪了挪身子。

 

  妈妈斜倚在床上,一手轻拍怀里的小妹妹,一手撑着头,她大睁着双眼,但愣愣地似乎又什么也没看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像是生怕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妈妈并没有脱掉身上的衣裳。妈妈的侧旁,大妹妹淑芸在熟睡中吮着手指头。

 

  小淑琴贴住了妈妈。妈妈像是从梦中被惊醒,转过脸来看了看小淑琴。妈妈朝她笑了笑,又给她掖了掖被角。

 

  妈妈的笑容就像微风掠过水面荡起的浅浅涟漪,当她转过脸去时,笑容也就消失了。妈妈又回到了她的心事里去。妈妈的头发散乱地垂在耳旁,小淑琴猜不出究竟是什么心事让爱笑的妈妈一下子变得愁容满面了?

 

  终于一阵乒乒乓乓的枪声,打破了短暂不安的静寂。

 

  “一定是日本人进城了,他们在追杀中国逃兵。”这是爸爸的声音。

 

  灯焰像一只受了惊吓的蛾子,在不安地颤动翅膀。墙上,爸爸、外公,还有哈先生的巨大身影,也在颤动着。

 

  在时密时疏的枪声里,模模糊糊地小淑琴又睡去和醒来过好几回,每回都是被一个她从没见过的怪兽惊醒的。

 

  天亮以后,炮声毫无规律地响着,而城内的枪声像是过年时燃放的鞭炮,有时乒乒乓乓从东边传来一阵子,有时又乒乒乓乓从西边传来一阵子。大人们照旧不让小孩到外面去,而他们则弓着腰在街边上朝四下张望。有时也会往天空上望一望。

 

  这是一个不错的晴天。

 

  也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晴天。

 

  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还将是一个无比血腥的恐怖的晴天。

 

  他们四处张望时的神情,就像是一群已经无法飞脱的鸟,一张看不见的网,正从四面收拢过来,留给他们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小。

 

  街道上仍不时有中国士兵急匆匆跑过,有的单独一人,有的三三两两,也有一大群的,他们一边跑着一边扔着身上的东西,有的还停下来边脱军装边向街边的人讨要便衣,有的甚至开始强行将老百姓身上的衣裳往下扒。他们给不安的人们带来了确凿的可怕的消息:鬼子已经进城了,眼看就要到这里了。

 

  爸爸似乎已经预感带了逼近的危险,他后悔没有带着一家人逃走。由于孩子多,再加上外公外婆年纪大了,爸爸就没有像许多邻居们那样带着一家老小离开家。妈妈安慰他,他们会对我们老百姓怎么样?

 

  渐渐地,街道上不再有人走动。南京城,再一次陷入恐怖的静寂中。谁也不知道这静寂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偶而传来几声冷枪,令人心惊胆寒。

 

  爸爸和哈先生最后朝四下张望一下,就匆匆进了屋。他们将门关严,栓死。

 

  门外的街道上响起了潮水般的脚步声。脚步声里还不时夹杂着小淑琴听不懂的叫喊声。

 

  一波声音过后,又归平静。

 

  哈先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小淑琴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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